[陸]

她撫著眼前人的發，看著那熟悉的面容，自顧自的抿出一個笑，細致的為公主披衣、畫眉，轉身把銅鏡捧到身前，模糊中映出面前人美麗的臉。她自己的皮，如今披在了另一個人身上，竟使她泛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。

公主側身想要離開，她淡淡的開口，“六個時辰之內，你必須回到這裏，換回你自己的皮，要不然，它就會開始爆裂。”

公主望著她，起身離開。

她朦朦朧朧想起五百年前自己梳妝畫眉的樣子，那些記憶像蒙了層紗，有些細節再也想不清楚了，想不清了……

霍心在夢中又看到湖邊公主乞求的眼神，他去伸手摘下她的面具，那臉竟變成了小唯的笑顏。他猛然驚醒，房門被人推開，他拔出劍來，劍光映在那人臉上，他心裏嘆道：“原來是她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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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站在城墻上，一身金衣，風卷起她的衣角，她默然地看著遠方融入夜色的山脈。她一直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是否正確，可是，這不是自己一直渴求的嗎？

噠噠的馬蹄傳來，她低頭去看從城門奔馳而去的兩人，寬大的長袍籠在馬背上。今夜無雲，月亮格外的亮，但她突然感覺疲憊，她的心暗了，她倦了。

她靜臥在公主的榻上，閉上眼便想起那天晚上霍心的笑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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夢裏有大片紫色的杜鵑花，她竟然能聞得到花香了。她一轉身，便看到霍心一身鎧甲，駕著馬，笑望著自己。突然，霍心變了臉色，將她扯到馬背上，策馬疾馳而去，她被擁在他胸前，她轉頭去看身後，身後已是千裏冰封。它們又來抓她了！它們又來了！

霍心看著前方，卻不停的說：“我帶你走，我帶你走。”

這馬怎能抵得上冰封的速度，眨眼間便要趕上他們，“霍心！放我下去！放我下去！你自己走！”

霍心像是沒聽見一般，“我帶你走，我帶你走。”

她轉身想要跳下馬去，霍心錮的緊，她竟掙不開。

冰封已經追上馬蹄，馬蹄瞬間僵硬，馬陡然跪在地上，將霍心和她甩了出去。霍心迅速站起來，拉著她繼續跑，霍心凝著她，笑著說：“我帶你走。”她忽然淚落，甩開霍心的手，迎向身後的寒冰……

驚醒，又是驚醒——

她坐起來，胳膊已被自己枕的發麻，金絲袖也被淚染濕。她忽然明白，她是愛霍心的。

愛情的到來像是一場偷襲，她的眼睛似乎自動屏蔽了世界上其他的所有事情，她已經對他的每一句話，每一個笑容，心醉神迷。可是，她要的是心，一刻不死的，一顆火熱的心，完全自願貢獻，完全屬於她的心，她太想脫離那寒冰侵體的痛苦。

“我帶你走，我帶你走……”夢中的這句話……

夢中的到底是霍心還是王生，五百年前的飛蛾撲火，就是因為看到了能夠帶她走的希望，最終……卻落得那樣一個……王生百年前對她說要帶她走，終成空言，這讓她怎能再輕信愛情，一顆自願奉獻的心，一顆自願奉獻的心啊，她該如何選擇……

五百年前——

王生斬殺諸賊人，對她說：“來，我帶你走。”

可是，王生終究舍下了她，她愛王生，也隱隱的恨著他，為什麽不帶她走！

五百年後——

她竟夢見霍心堅守這樣的承諾，只要這樣，便足夠了。如得霍心如此相待，她了卻此生便也足矣……

夜更深了，墻角的蠟燭滅了一根，她回過神來，起身向城外的湖畔飛奔而去……

無雲的夜裏，湖水又靜又亮，像面鏡子。她躲在土墻後，看著自己的皮囊被霍心擁在懷裏，心裏竟想：“這樣也好，權當作自己留在了他身邊，這樣便再沒什麽遺憾了。”

片刻過後，公主獨自駕馬離去，背著月光，她看不清公主眼裏閃爍著什麽。霍心全身濕透，仰躺在湖邊，一切寂靜如常，而她只能在不遠的地方望著他……

她回來的時候，墻角熄滅的蠟燭已經換上新的，燃的正盛。公主坐在鏡子前，拿著那把劍，問她：“你說，這皮囊在我身上，如果現在毀了它……會怎麽樣？”

“不，你不會。”她轉身合上門，“有那餘力還是把那皮囊換回來吧。”

她向浴室走去，身後砰然作響，她腳步一滯，稍稍側身，只見鏡子斑駁破碎地躺在地上，公主伏在案上，寂靜被隱約的哽咽聲驅散。

她坐在床榻邊，看著燃燒的蠟燭，“我沒說錯吧，天下的男人眼睛裏只有皮相，霍心也不例外。”

天色已透亮。

而她，選擇了一顆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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